在东四环外广渠东路附近，有一家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建起来的沥青厂。随着城市发展，周边空旷的景象早已改变，现在直线距离500米至800米范围内，就坐落着广华新城、沿海赛洛城、燕保百湾家园等多个小区。夜晚，厂区里的工人忙着生产沥青，深夜，热腾腾的沥青通过渣土车被送到五环附近的多个施工现场……居民们长期被沥青生产、运输过程中产生的刺鼻气味困扰。“这家沥青厂的排污许可证去年12月25日就过期了，可现在仍然在进行生产作业。”一位居民说。
沥青厂内不断有烟雾飘出。
4月3日夜间，高碑店路上停满了装有沥青的大货车。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目击
沥青生产热火朝天
4月3日晚，记者接到市民信息称沥青厂内的烟囱此时正在排烟，记者立刻驱车前往现场。燕保百湾家园小区东行约500米处，便是这家沥青厂。当日晚8点多记者到达时，越接近厂区，空气中的沥青味越重。不断有大型工程车从身边经过，车斗里热气腾腾，车尾部不时滴落的黑色油液在地面上留下不少胶状物。
厂区内灯火通明，烟囱正在呼呼冒着白烟，各类机械和工具运转、碰撞的声音清晰可闻。此时，沥青厂的西二门已经完全开启。停在门口的一辆黄色工程车上，走下一名身穿橙色作业服的工作人员，他向一旁的门岗递过一些东西后便准备驾车驶离厂区。顺着大门向里望去，厂区内车灯闪烁，后方还有多辆大型绿色工程车的身影。
这些大型工程车要去往哪里？记者追踪发现，这些车不久后都开往了3公里外的高碑店路附近。晚上10点半，高碑店路上已经聚集了十余辆大型工程车。部分车辆的前风挡玻璃上放着写有“沥青混凝土”的标识牌，用手触摸车斗，可以明显感觉到里面传出的热气，浓浓的沥青味也不时从车斗里飘出，车尾处黑色的油液仍在不时滴落。
今年3月，环保部门曾向居民回复：该单位2022年12月25日停产至今，变压器处于断电状态。但这与记者4月3日当晚看到的景象有明显出入。
讲述
双方约定最终落空
“今天晚上有生产任务，生产时间大约是8点半。”看见微信群里的这条消息，燕保百湾家园的居民纷纷关上了窗户，生怕沥青的刺鼻气味顺风飘进家里。在微信群里，每天通知居民有无生产任务的是沥青厂的工作人员。
早在去年7月22日，应周边居民要求，由沥青厂负责人、环保部门工作人员以及居民代表组成的“城建沥青生产告知群”正式建立。很多居民说，要想降低刺鼻气味的影响只能靠定时关窗和开空气净化器，这办法治标不治本，但在问题没有彻底解决的情况下，也只能和沥青厂无奈作出约定。
“看，他们已经开工了！”去年9月2日晚，记者曾来到燕保百湾家园1号楼，居民家的窗户正对着远处的沥青厂，待微信群里“有生产”的消息发出不久，沥青厂的烟囱便开始冒烟了，居民指认说这是开工的标志，而这股白烟也是大家最忌惮的，味道非常刺鼻。在沥青厂周边，反映相同问题的小区不少。从分布上来看，这些小区大多位于沥青厂的西侧或西北侧。北京夏季东南风多，这些小区正处于沥青厂的下风口。
虽有约定，但遗憾的是，告知工作也仅持续了两个月。记者在微信聊天记录中看到，2022年9月27日沥青厂一名许姓负责人表示，因沥青厂生产信息遭泄露并涉及客户信息和商业机密，后续生产信息将不再向居民告知。居民们说，也正是从那一天起，工厂是否在生产、居民是否需要关窗，便只能由自己的嗅觉来判断。
“会不会因为夜间有路面塌陷这样的紧急抢修任务，所以，北京的五环内确实需要一个沥青厂？”有居民换位思考，提出这样的疑问。但是，梳理微信群中的消息发现，沥青厂生产很频繁，有时隔三差五，有时连续多日。据统计，从2022年7月22日至2022年9月7日的48天里，有41天该厂都发布了生产通知。
在12345热线中，沥青厂刺鼻气味扰民的投诉也持续了多年。相关部门曾反馈，该沥青厂去年夏天正处于半停产状态。但如此之高的生产频次让人很难和“半停产”联系到一起。
心结一
环保验收依据与现状太脱节
刺鼻气味影响周边居民生活，所以，沥青厂是否有资质格外受关注。居民们曾申请政府信息公开，但查看了多份文件，情况没有逐渐明朗，反而让他们留下了心结。
去年7月，有居民代表向北京市生态环境局申请了政府信息公开。申请公开的信息主要包括：沥青厂1993年申请建厂时提交的环境影响报告书（即环评报告）、市生态环境局对该报告书的批复，以及沥青厂竣工环境保护验收监测报告等信息。
居民们最后只申请到了环评报告的批复。对于环评报告，居民们被告知“我局未制作或获取您所申请的信息”，因此“申请信息不存在”。至于竣工环境保护验收监测报告，依据《建设项目竣工环境保护验收暂行办法》〔2017〕4号规定，该厂环境验收报告属于自主验收项目，不属于生态环境局负责公开的政府信息。
环评报告到底有没有？居民糊涂了：明明在环评报告批复中写着“环评已收悉”，却“申请信息不存在”；明明批复中第六条规定“该沥青厂在正式投产前需经环保部门检查验收合格”，却“验收应由企业自主完成”。
几经辗转，有居民拿到了一份由该沥青厂自行编制的“竣工环境保护验收监测报告”。其中显示，北京市道桥工程公司沥青搅拌站已于2001年改制并改名为北京城建沥青混凝土有限公司。在这份2019年编制的报告中写道：北京市环境保护科学研究院于1993年9月编制的《北京市道桥工程公司沥青搅拌站环境影响报告书》以及北京市环境保护局《关于北京市道桥工程公司沥青搅拌站环境影响报告书的批复》(（93）京环保监三字第249号)将作为本次项目工程竣工环境保护验收的依据。
对此，有居民质疑报告书中提到的相关内容，“过去，沥青厂周围主要是农田、仓库和村庄，可现在周边小区林立，2019年的验收报告参考的是26年前的周边环境，并且还通过了验收、取得了排污许可证等生产所需证件。这样的做法妥当吗？”
心结二
小区周边缺乏气体排放监测
“北京城建沥青混凝土有限公司”，这是沥青厂在政府信息公开中显示的名称。在该厂2019年的“竣工环境保护验收监测报告”中明确写道，沥青生产过程中会排放二氧化硫、沥青烟、非甲烷总烃、苯并(a)芘等有害气体。看过这份报告，居民们也有了第二个心结：晚上常闻到的刺鼻气味里，是否也有这些有害成分？这挥之不去的沥青味，对身体到底有没有影响？
在沿海赛洛城小区，有居民专门买来了甲醛测试仪，这个仪器除了测甲醛浓度还可以测出空气中挥发性有机物的浓度。把测试仪贴在窗外，在沥青厂开工、停工的状态下分别测试。居民发现，沥青厂开工期间，测试仪显示危害评估等级为“有毒有害”。记者注意到，居民测试的时间基本都在晚间至凌晨，居民说这是因为沥青厂开工时间都在晚间至次日凌晨。居民李先生说：“好几次凌晨一两点，我都被呛醒了。”
记者了解到，2022年6月20日、25日、28日，朝阳区生态环境局对沥青厂的排气筒、厂界等点位的大气污染物进行监测，结果显示均未超标。然而对于这一结果，居民并不认同。去年7月，该沥青厂曾新增了两套净化装置，但截至目前仍有不少居民反映会闻到异味。
“沥青在生产、运输过程中会产生多种有害气体，所谓的监测结果未超标，测出的仅仅是工业气体排放的情况，而不是周边小区受影响的情况。”居民张先生说，他以前投诉过噪音扰民的问题，执法人员是到家里来测的，看这种噪音带来的影响到底有多大。现在气味扰民，他认为除了源头测工业气体排放合不合格，还应该到小区里、到家里进行监测。
这一建议也得到其他居民的认可。有居民说，刺鼻气味的出现，和生产运输的频次、风向等多重因素都有关系，希望相关部门能对沥青厂周边反映比较强烈的小区展开动态环境监测，从而得出科学公正的监测结果，也给居民吃一颗“定心丸”。
心结三
排污证过期为何仍不停产
回顾刺鼻气味扰民问题的解决经历，有居民曾拨打12345热线，希望能从属地管理的角度来解决难题。居民很快也得到了属地王四营乡规划科回复，但反馈信息显示，北京城建沥青混凝土有限公司为国有企业，解决相关问题应由上级主管部门制定和实施，王四营乡城市化建设实施方案对该地块的规划为待深入研究用地。
随后，居民进一步寻找解决问题的途径，却得到了意外的回复。信息显示，“城建集团仅对该公司（北京城建沥青混凝土有限公司）投资参股20%，且该企业党组织关系不隶属于中共北京城建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委员会，该公司不是国有控股企业。”
去年年底，有居民在国家生态环境部《全国排污许可证管理信息平台-公开端》发现，北京城建沥青混凝土有限公司的排污许可证已于2022年12月25日到期。而按照我国环境保护法的规定，排污实行许可管理制度。也就是说，未取得排污许可证的，不得随意排放污染物。然而，从今年3月至今，不断有居民发现该厂涉嫌存在违规生产的问题。
“想要解决这一问题，釜底抽薪的办法就是对沥青厂的选址及排污许可证期满换发重新进行评估。如果确实已经不满足现行标准，就应该要求沥青厂永久停工或限期搬离。”一位居民说。
那么，如何界定沥青厂是否存在违法生产行为，后续是否具备排污许可证换发条件，以及目前沥青厂排放是否达标等问题，4月13日，记者联系到了朝阳区生态环境局。但截至发稿，相关工作人员以“正在向上级申请，但尚未收到回复”为由拒绝接受采访。
（原标题： 挡住刺鼻气味怎能只靠关窗户）
记者：陈圣禹 景一鸣 文并摄
流程编辑：u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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